凌晨1点以后,副热带高压闷热的武汉,街道空旷人少,30℃高温持续。 货车从屠宰场抵达古田四路麦德龙的生鲜冷冻仓库,大块牛肉、半匹猪被搬进-10℃的分解车间。 39岁的黄猛和他的夜班同事们,在短袖T恤外面穿起长袖工服、羊毛背心、棉袄、白大褂,裹成北极熊,一头扎进冰冷的车间,一天的工作自此开始。 从凌晨通到清早7点,切割、包装,处理好的生鲜冻肉一部分装车运往单位食堂,一部分摆上超市里0℃冷冻区货架,等着清早第一波来买牛排和猪骨煨汤炖菜的人。 年,古田四路麦德龙开业,那时候,逛超市,穿棉袄,去0℃冷冻区买进口牛羊肉,对武汉人来说,新鲜高级。那一年,黄猛进了麦德龙上班,一晃16年。 当冷冻生鲜主管5年,他成了武汉工作环境最清凉的人之一。一整天8小时裹着棉袄,在0℃的零售区、-10℃的操作间、-16℃的冷冻仓库之间穿梭,与季节隔绝。 和被高温折磨的人想象不同,夏天对于低温职业来说,是最糟糕的季节。温差巨大,4层工服穿脱麻烦,干脆一穿一整天,出门吃饭、上厕所,热浪蒸腾。冷库里待久,得经常拔火罐除湿气。 遇到阴雨天就关节疼,风湿入骨,是寒冷职业的通病。 29岁的许皓源从小学2年级开始学冰球,在老家黑龙江佳木斯。90年代初没有室内冰场,寒假,东北-20℃的冰天雪地,教练在操场泼水,很快结冻,再泼一层,再结冻,这群作为国家队预备役的孩子们,穿着棉袄,在露天冰场学滑冰,每个人手、脸、脚踝,都是冻伤。 再后来,许皓源进入省队和国家队,整个青春期,都在冰上打球,拿到全运会铜牌,退役以后,来了武汉,当冰球教练。 每天早上10点,从武广附近的宿舍抵达上班的竹叶海荟聚购物中心的全明星冰场,一路酷暑炙烤,换鞋上冰,一天10小时在㎡的冰上,脚底0℃,体感温度18℃,暑假最忙,学生多,片刻不停。 冰球得从低龄开始学起。许皓源的几十个学生几乎都是小学三年级以下的小朋友,熊孩子上场冲杀耍酷,一节课下来,浑身冒汗。但教练远没这么光鲜,蹲地指导,趴在冰面上,寒气入骨,风湿是老一代冰上运动员的通病。 和许皓源一样,过去5年,在武汉不断出现的室内冰场,主力教练几乎全都来自东北。他们童年滑野冰长大,如今的学生们一年花费过万元,冰球成了新鲜的贵族运动。“再过几年,中国的冰上运动,也该南方人上场了。” Q:提个问,滑冰是东北中小学必备课程吗? A:不不,冬天野湖结冻,凑热闹人多,但认真训练特苦。就像武汉,哪能个个都是游泳健将? 酷暑持续焦灼,清凉让人痴迷,不只是人,还有动物。 武汉发布高温红色警告的这天,我去拜访了罗成。他是武汉海昌极地海洋世界的企鹅饲养组领班,11位同事,每天照顾这座城市里最苛求寒冷的一群小动物。 踏进企鹅馆背后的饲养区,浓烈的鱼腥味在热空气里沸腾。清早8点半上班,在将近50℃的高温操作间里,换上棉袄、防水连身裤,踏进-2℃的企鹅馆。3位同事花一个多小时铲除整个企鹅馆里3吨混合粪便的冰渣,换上干净的新冰,浑身汗透又被冻住。 企鹅饲养员,比想象中辛苦。 与低温对抗,最难受的是每周三的池底吸污。得潜入0℃冰水,用吸污管吸除池底的企鹅排泄物,一身潜水服得三个人帮忙穿半个多小时,然而并不保温,肉体直接泡进冰水,水底工作时间是40分钟。上岸后,冻得麻木。 被企鹅欺负也是常事。喂食的时候,着急的家伙会用尖嘴戳饲养员,隔着防水皮裤,腿上经常一块青紫,最怕蹲下来喂食,被戳到脸。“毁容不怕,就怕戳瞎”。帝企鹅体积最大,60多斤,一米多高,翅膀扇动能把人肋骨打断,每个月企鹅体检,捉企鹅,斗智斗勇惊心动魄。 和所有浸在冰雪里的低温职业一样,当企鹅饲养员3年多,罗成和他的同事们湿气重,拔火罐,整个背上红紫遍布。 同样在冰雪里工作,罗成和企鹅们被尖叫喜悦的人群围观,而另一些人却一直被忽视。 在汉口的另一端,堤角的肉联冷库里藏着几乎全武汉的冰棒。酷暑炙烤的下午3点,街上无人,解放大道尽头的巨大仓库厂房荒芜寂静,不见人影。 但突然,几辆运送冰棒的厢式货车驶来,停在仓库楼下。一瞬间,大群工人冒出来,推着铁拖车围拢,他们裹着油腻发黑的旧棉袄,迅速把冰棒箱码上铁拖车,几十箱装一车,推进黑暗走廊里的货运电梯。 电梯抵达四楼,开门。滚滚的寒冷烟雾从旧皮帘的缝隙里涌出来,在水泥地面上形成一层清晰的白烟,寒冷以肉眼可见的浓烈白雾呈现在眼前,-18℃至-22℃。 尽管穿着长袖,冲进冰库的瞬间,还是寒冷彻骨,眼镜模糊。墙壁上挂着厚重层叠钟乳石似的冰凌,脚下冰层,踩上去嘎吱脆响。 搬运工人麻利的把一箱箱冰棒卸货,靠墙堆码在冷库里,堆得直达天花板。室内光线昏暗,白炽灯被冻得似乎电力不足,忽闪。另一间更大的仓库被铁网隔成每家商户的专属区,在昏暗灯光下,像地牢,望不到头。 搬运师傅早上8点到晚上6点,准时上下班,一车车搬货,夏天最忙,全武汉所有的冰棒,几乎都经过他们的手。整座冷库与世隔绝,黑暗冰冷的深处,每个人都不讲话,闷声忙碌。 在所有寒冷职业里,这里最沉默。 我穿着短裤几乎冻僵,还准备往更深处探秘,却被唯一热心的师傅叫住。“太冷了快出来,搞不得。” 他转身扎进电梯,余音模糊,似乎声音也被冻住。后来我才意识到,巨大的压缩制冷机就在四周墙壁背后,24小时持续轰鸣着。 编辑=胡晗 摄影=宁波 金银潭。 夏天的海洋馆,是童年的清凉记忆。 作者/宁波 看更好玩的武汉?赞赏 长按白癜风早期能够治愈吗中医白癜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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